(之桃影视在罗马尼亚拍摄微短剧/采访者供图)
出品 | 科技
作者 | 潘琭玙
编辑 | 杨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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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哪一次出海来得比这次更‘短平快’。”一国内短剧头部平台人士感慨道。
年初以来,凡是与“影视”沾边的公司都冲进了北美市场,他们复制“霸道总裁”,将“玛丽苏”的精髓融入北美特色吸血鬼与狼人。
短短半年内跑通模式,微短剧平台从翻译搬运国内成片到国内拍摄输出海外,如今形成美国制作、拍摄与上线的全流程出海。
出海短剧圈如今盘踞着大批来自中国的影视公司、广告公司与平台方,他们蜂拥而入试错、寻求明确的投资回报模式,跑出模型后毫不犹豫地复制、批量生产、等待暴富。
扎进“流水线”
在已形成流水线的北美“短剧工业”之中,30万美金换来1000万美金收益的“神话”也与国内小程序短剧如出一辙。
多数入局者闻风而来。他们路径相似,原先作为北美市场广告、网剧的承制方,在风口之中一头扎了进去。
在上海从事广告视频行业10年的Daniel,于2019年在北美创办了Crossing领航拍,承接中国客户海外拍摄业务,长期积累了好莱坞级别制作的本土拍摄资源。今年年初,Daniel作为承制方首次接触到了短剧出海业务,他认为对团队而言,微短剧不像电商类短视频广告会受营销节点影响,或能成为团队全年较为稳定的收入来源之一,他也希望能与同行一起把短剧出海做成“中国文化出海的新名片”。
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的宋翊蔚、朱若喻和纽约电影学院的张泽楷作为联合创始人在纽约共同创办了LCCE影视制作公司并成立旗下Mini Reel工作室作为纽约短剧承制的起点,三人起初作为纽约独立电影人在海外拍摄电影作品及商业广告期间 ,发现Reelshort的火爆后以及快速增长的可能性后,也决定在公司整体业务上加入短剧承制的服务。
对京哲而言,微短剧则是他们未来业务发展的跳板。他创立的调皮蛋北美制片厂此前在美国做单集片长十分钟的网剧,团队的共识是从拍网剧起步,目标是未来接拍电视节目或者是Netflix、派拉蒙的剧集电影。
Good Short在最初进入美国市场的时候,京哲是第一批平台的合作方。“当时Good Short整个APP上都是我们的剧的广告。”他第一部剧的数据是,40%的看到预告片的人下载了软件,30% 的看了第一集的人选择付费,90% 以上进行付费的人看完了这部剧。”第一个项目拍出来后他才发现原来需求如此之大。
(调皮蛋北美制片厂现场拍摄花絮/采访者供图)
北美之外,微短剧仍是待开拓的新领域。
黄铭宵毕业于波兰华沙电影学院,上学期间她担任过话剧导演,拍过纪录片。2021年6月她经历了隔离回国,创办了之桃影视,与“爱优腾芒”等长视频平台合作横屏微短剧,她担任导演。
当时似乎是入局者都能分到一杯羹的格局,她形容自己当时“有了一种莫名的自信”,但尝试过后收效甚微,她认为自己“仅凭一股韧劲在硬做”。
直到接触了海外短剧,她直言,“我所有的技能好像到那一刻爆发了。”她的团队试水了两部剧在海外连续成为爆款,在今年2月份,她将团队与资源都投入了微短剧出海的赛道。
目前,黄铭宵每个月都会飞往罗马尼亚,他们所有的微短剧拍摄都在罗马尼亚进行。她提到,罗马尼亚是“吸血鬼之乡”,几乎可以覆盖微短剧拍摄的所有需求。她也因此重新链接了在波兰上学时积累的人脉资源。
(黄铭宵剧组开拍仪式/采访者供图)
另一头,日本的微短剧市场还没打开,Miracle Wang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今年七月,国内某微短剧平台找到了Miracle作为合作承制方,这是中国的微短剧首次进入日本市场。
Miracle毕业于日本某大学的经营学,在日本开过中华料理餐馆,如今与人合伙开了一家公司为中国品牌做出海,同时也有演员、声优经纪等业务。
日本市场能否跑通微短剧,至今平台方与Miracle也都无法确定。“日本还是处于中国两年前花钱跑数据、跑盈利模型的阶段。”日本与国内仍有极大的文化壁垒,能够最快挖掘出适合市场、可持续盈利的微短剧类型,是入局新市场站稳脚跟的关键。
环球不同凉热
做海外短剧初期,黄铭宵的之桃影视团队在国内模拟国外场景,找外国人拍摄,黄铭宵评价当时“国内的外籍演员都是模特为主,演技水平比较有限,而且满足颜值、口音、和外型要求的选择空间不大”。但她表示,当时在圣诞节假期期间上线,凭着合作方的信任,第一次拍摄的出海短剧就成为了小爆款。
她认为这证明了海外短剧的节奏和模式是团队更为适应的。“国内快节奏又嘈杂的风格本质上对我们是有伤害的。”
在两部剧后国内能用的外国演员资源耗尽,因此她选择了在罗马尼亚拍摄,在北美平台上线。虽然涉及到硬核支出比如机票、签证、保险,成本比在国内拍摄高出15-35万元人民币,但品质也高了很多个档次。
黄铭宵与之桃影视进入了他们的出海2.0时代,但选择东欧拍摄的只有她们一家。
北美市场已经跑出了大量的成功案例。“所有行业都有二八定律,20%的人能赚到80%的钱,” Daniel认为一部爆款剧有可能一次性捞回此前的投入。宋翊蔚提到,今年7 月,Netflix 的营收为 560 万美元,而 Reelshort 为 400 万美元,超过前者的一半,但是二者的内容供应体量与投入显然是不在一个量级的。
也有承制方透露,目前Reelshort 最火的一部剧“the double life”大约是3亿的点击量,若假设每个人都看完了这部剧集,收益能达到1亿美金。但他也提到,国外微短剧市场投流成本也占大头,从制作到投流的整体成本约占收益的90%。
采访当日,Daniel有一场微短剧的夜拍。在供不应求的市场上,Daniel基本上是多项目并行的操作模式,最多同时开过三个项目,“这个节奏是相对比较疲惫一些。”
(crossing领航拍剧组/采访者供图)
但朱若喻认为,海外微短剧仍然是蓝海阶段,因为当前受众仍是年龄层在28至40岁的女性,很多美国群众都还未接触过微短剧,因此用户群体还有很大的增长空间。
多数承制方认为,欧美市场的优势在于付费价格是同级别中最高的,也是消费力最强的地区,一整部剧看下来能达到150元人民币以上;第二是欧美地区用户的版权意识较重,也因此欧美观众对片子质量的要求是相对更高的。
而日本市场作为鲜有人入局的蓝海,收益较为可观。与Miracle合作的平台方一部60集的竖屏短剧用户需要付费约120元人民币解锁全集,平台的最高投流ROI能够达到1:2,平均ROI约1:1.5,此前有国内微短剧制作方透露目前国内微短剧投流ROI约为1:1.1。
Miracle和平台的合作模式与国内承制方相同,他承担了制作的全过程,其中包含对平台给过来的国内剧本进行本土化改编,投流环节由平台负责。因为ROI最高跑出过1:2的收益,平台方如今希望加大力度赚钱,剧本的需求量供不应求。
相比起欧美市场,日本观众对微短剧的认可度更高,本土厂商的参与度也高于欧美市场。在日本区TikTok上,微短剧相关话题浏览量突破16 亿次,同时日本也存在像GOKKO CLUB 这样,从内容品质到宣发逻辑都类似于国内小程序短剧的本土厂商,他们在TikTok、YouTube上线短剧,GOKKO CLUB在TikTok上的粉丝达到140万人。
成长的烦恼
在日本,第一批拍摄的承制方也有多家,但在大浪淘沙后最终剩下的也只有不到十家的参与者。
并非蓝海就是稳赚的生意,首次接到平台方的合作邀约时,一方面是无法预判在日本市场的微短剧收入也没有参考,另一方面Miracle希望能够先入局在微短剧赛道深耕因此压低了自己的成本,第一部拍下来几乎没挣钱。“别说一万块钱了,五千元人民币都没挣上。”
相比起国内市场,日本市场的成本在场地与人工方面较高,因此不算精良的微短剧制作成本也会达到30万元人民币。因为日本相对注重隐私,Miracle在拍摄之前的筹备阶段都需要去警察局申请道路安全许可证以及拍摄许可,“很多地方不允许拍摄,需要疏通当地人脉。”也因此提高了平台方进入日本的难度。
试水阶段平台省钱的办法就是把100集的剧集拆开来拍,先拍50集看看效果,市场反馈较好才会拍完剩下的50集。 做过不赚钱的微短剧项目之后,Miracle拒绝了与平台分账的模式,“那还不如跟他们商量把制作费提高,是看得见摸得着的。”Miracle团队当前的拍摄节奏是一个月大约2部微短剧,这样的体量不足以养活其公司与团队,“一个月大概5-10部的数量的话心里会比较有底。”
北美市场的烦恼更为复杂。公开数据显示,北美的微短剧平台遭遇低留存率瓶颈。Reelshort30天后留存率是 2.4%,远低于TikTok的 29.8%,Netflix的14.4%。
海外短剧目前对类型的接受度有限,也较少有平台方愿意尝试新的题材,在霸总、狼人、吸血鬼题材试验出结果后,平台方批量复制产出剧本,承制方都表示现在的内容同质化比较严重。
“男性向的剧情几乎没有,男强女弱的剧情比较多,而且一般会融入女性个人成长而不是单纯的玛丽苏。” 宋翊蔚总结了北美市场剧情的基本模式。
但宋翊蔚举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例子,曾经有甲方在美国找了一个承制团队拍摄面向英语市场的短剧,但主演不是美国当地人,口音很重,依照经验他们认为美国观众不会接受。但当他们分享给一些朋友的时候,他们都表示女生肯定会爱死这个男主演,他们担心的口音问题反而成为了这部剧的魅力。
这也意味着北美短剧当下跑通的类型与模式只是“冰山一角”,在花钱冒险尝试新题材与批量复制成功题材赚快钱,平台无一例外选择后者。京哲也提到目前甲方愿意去投资的项目非常稳定。“狼人吸血鬼、现代言情、霸总,现在慢慢引入黑帮的概念。”
内容同质化严重之下,朱若喻认为现在爆款在任何一个平台上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剧集制作需要达到一定水平、情节上需要设置爆点,更重要的部分是投流技巧,平台方能否及时发现一部剧数据跑得快,及时调整投流策略很大程度影响了这部剧的收入。与国内模式相似,京哲也提到,国外微短剧市场投流成本占大头,从制作到投流的整体成本约占收益的90%。
Daniel提到他作为承制方,也开始在淘汰低质量的剧集,“明显感觉到下半年做短剧出海的甲方数量激增,但纯粹把做国内短剧的思维照搬到国外比较困难。”项目数量到达供过于求的阶段,也将倒逼内容创新。
他认为,欧美观众因从小看HBO、Netflix成长的,对于影视剧的要求较高,因此需要尊重当地文化和当地的文化欣赏能力,粗制滥造一股脑地内卷输出内容是无效的。
他指出,Reelshort、GoodShort和DramaBox等头部平台对内容质量要求更高,服化道方面都几乎要贴近欧美电影的质感,“因为他能挣钱,所以质量也会更高。”
目前国外短剧的整体画面质量会高于国内短剧,但京哲提到每一次开拍之前他仍然会跟国外主创温习国内拍的短剧,“重点是学习节奏,能在几秒钟的时间里讲清矛盾。”但他提到国外用户目前仍然处于“比较抗拒”的阶段,用户习惯还未完全培养起来。
“在拍摄阶段我们还是用电影机在拍,我知道国内很多都在用普通的单反或者是手机拍摄,我们还不能确定美国用户能不能接受。”另一方面,国内用户普遍对配音剧集较为适应,也因此在短剧制作上,如果一句台词说不好还能够后期配音来解决。但美国用户就算去电影院看电影也不配字幕,“看字幕都是最近才慢慢培育起来的用户习惯,更别说配音了。”
“Think Vertical”竖着思考
作为长期的影视从业者,Daniel认为,作为导演进行创作的时候,对艺术会有所追求,但作为老板,从生意的角度来说只希望是利益最大化,微短剧出海的市场让他看到了新的可能性。
对于Miracle团队的其他角色而言,拍摄微短剧本身是需要克服心理障碍的过程。
Miracle提到,他的团队成员几乎来自日本最高电影学府东京艺术大学,有成员提到过,这一份工作经历不会写在他们自己的简历中,还有团队导演前些时日有片子入围了某电影节。“当时我们团队的导演确实不愿意拍这个,因为拍短剧的思维逻辑跟拍电影是不一样的,短剧它其实是没有逻辑。”
对导演而言,他们需要摆脱电影的叙事思维,拍摄“打电话”的剧情时,不需要有拿起手机点击屏幕的动作,虽然这样更符合实际,“但微短剧就是要让你拿起电话直接说话。”
虽然是影视专业出身,但宋翊蔚和朱若喻也认为,在微短剧拍摄过程中必然要舍弃在剧情、演技上的精雕细琢。“周期很短,不可能同一个镜头拍10条,一两条就要过,但相应的剧本在情绪深度方面也比较可能简单,最低标准是演员的台词正确、基本的表现正确。“
黄铭宵则认为,海外微短剧在人物铺垫和人物成长线的脉络上需要遵循长剧的结构,让观众有沉浸感,但是短剧需要舍弃的是长剧中普遍存在的大量的配角戏,“比如反派怎么黑化的,这些都不太重要。”
有短剧拍摄团队提到过,团队多数成员不会长期拍摄微短剧,拍了一部微短剧再拿赚到的钱去拍一部电影,微短剧是给他们提供现金流的渠道,“因为为了自己电影的完成度很多时候需要自己往里贴钱。”
京哲对此有自己的解法。甲方对于“性感的关系、魅力的人物”有所追求,这部分会在剧集前几集重点突出,按照甲方要求来呈现。但到了后期的集数,他们会尝试加入一些自己的表达,用“比较艺术”的方式去呈现。
在拍摄现场为了加快节奏不得不进行一些妥协。调皮蛋北美制片厂在片场的两句名言是“think vertical”,“get a line and get out”。前一句是他们拍摄的大纲,因为是竖屏短剧,所有的拍摄制作逻辑都需要去适应。后一句是他们的底线,“如果我们真的拍不完了,就‘get a line’把他的话录下来就走人。”
(调皮蛋北美制片厂拍摄片场/采访者供图)
他也指出,这样的情况在每天多多少少会出现,一天拍摄10-15页的剧本,在高强度的工作下尽可能去融入自己想呈现的“艺术表达”,他也提到比如演员一段台词说不下来,那就一句一句话来说,“确保每一句话有一个完整的也我们的是底线之一”。但在没有时间和资源去做的时候,只好“get a line”。
现阶段,Daniel的团队仍在追求将品质提高打造自己的品牌影响力同时筛选客户,保持团队与平台方长期的稳定合作,也能够成为团队稳定的现金流来源。
“现在能在国外的这个微短剧市场站稳脚跟,你主要还是需要有这种有版权的内容来做剧本支撑。” Daniel提到。
对Miracle而言,短剧只是公司所有业务的其中一项。他需要先占坑,也需要等待更多国内平台方进入日本市场,才能进一步盘活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