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中国政法大学赵炳昊：Web3仍处于早期发展阶段，全球监管存在滞后问题

中国政法大学金融科技法治研究院院长 赵炳昊

出品 | 科技

作者 | 张雅婷

经历去年的加密货币大崩盘、Terra、FTX等暴雷事件后，关于数字货币、Web3的监管，以及对实体经济的潜在风险成为了行业关注的焦点。

“Web3是一个新的行业，但是并不代表这个行业天生有这么多的犯罪行为”，中国政法大学金融科技法治研究院院长赵炳昊告诉科技。

他认为，之所以发生了这么多不好的事件，一方面是因为监管框架不是很成熟、监管相对滞后，另外与早期互联网创业者相似，冲出来的Web3创业者是新贵，很多人对法律、监管认知比较粗浅，尤其Web3和金融紧密联系在一起之后，更容易诱发犯罪。

目前，美国、香港、新加坡、欧盟等地监管机构，正密切关注Web3。不过，各地监管政策的不平衡也让行业创新出现了新的地域趋势，甚至有观点总结为“东升西落”。赵炳昊并不认同这种观点。

美国加强了对Web3的监管态度。6月初，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对币安、Coinbase两家全球最知名的加密货币交易所提出了一系列指控。

赵炳昊认为，SEC提起诉讼，意味着美国监管基于对投资者保护等考虑，可能要采取一些激进的监管行动。但是，美国有一个特别独特的制度，即司法审查制度，虽然SEC提起了诉讼，但是有可能输掉官司。

“从美国整个立法、司法的历程来看，都是一直在左右调整的，从历史维度来看，SEC提起的诉讼或者法律行动固然有意义，但也不用过于夸大。”

另一边，香港推出全新的虚拟资产服务提供商发牌制度VASP，被视为一大积极信号。“Web3华人被迫在全球四处飘荡奔走，甚至获得了‘Web3犹太人’的称号。规管条例出来之后，一定会给很多至少华人Web3创业者一个定心丸。”

赵炳昊认为，对于Web3的监管，在亚太地区新加坡以前是一枝独秀，但只是把加密货币看成一种支付手段。香港是后来居上，并且真的把它当作一类资产去监管。

他表示，Web3以及加密货币还属于行业的发展早期，不同地区对人类未来金融基础设施的监管，都在进行不同的探索。不过大家最终会共同探索出一条普适性的道路，因为Web3的监管肯定还是全球性的，地区性的监管很难有实质意义。

行业监管之外，赵炳昊还对PayPal推出稳定币、世界币（Worldcoin）项目采集虹膜数据发表了看法。

他认为，PayPal本身是支付巨头，拥有4.3亿用户，而加密货币投资者在去年年底大概有4.1亿。“如果PayPal把自己的存量用户吸引到这里，对整个加密货币的生态会是非常大的提升。”

OpenAI首席执行官萨姆·奥尔特曼（Sam Altman）创立、耗时三年的加密货币项目世界币于近期在全球上线推广，但采集虹膜数据的行为引发了广泛争议。

赵炳昊表示，虹膜能够采集数据，但是看不到面部结构，相对人脸识别来说更有利于隐私保护。并且世界币声称它不会存储任何个人身份信息，扫描后立即删除眼球图像。但确实存在过于中心化的问题，并且其最终运行机制也尚待核实。

“我认为要在发展之中解决问题，不断发展新技术、新的规管办法，来去解决这些潜在的违法问题。所有的安全、法治只有在发展中实现，纵观人类历史，保守和成见从来不是应对金融科技大潮的备选方案。”

以下为科技与赵炳昊对话实录：

科技：您作为法学专家，可否从您的角度谈谈，为什么Web3领域仍存在比较多的欺诈、挪用客户资产等不好的行为，加密机构暴雷频现？

赵炳昊：Web3是一个新的行业，但是并不代表这个行业天生有这么多的犯罪行为。之所以存在一些问题，是因为现在监管的框架还不是很成熟，各个地区都不一样，大家认识还不断在发展，所以监管相对来说滞后。另外也有宣传上的误导，例如洗钱犯罪，尽管利用加密货币洗钱越来越频繁出镜，而实际上洗钱最常见的方式还是通过传统金融管道或者现金完成的。

此外跟早期互联网创业者相似，冲出来的Web3创业者是新贵，很多人对法律、监管认知比较粗浅，尤其Web3和金融紧密联系在一起之后，更容易诱发犯罪。

科技：香港推出全新的虚拟资产服务提供商发牌制度VASP，这对当地发展Web3产业有什么意义？

赵炳昊：这肯定是一个特别好的事情，Web3华人被迫在全球四处飘荡奔走，甚至获得了“Web3犹太人”的称号。规管条例出来之后，一定会让华人Web3创业者吃下定心丸，他们很多人也寻求在香港设立自己的营运机构，然后打通和法币的兑换途径。

以前在亚太地区新加坡是一枝独秀，不过新加坡只是把加密货币看成一种支付手段。香港则是后来居上，把它真的当作一类资产去监管。

科技：6月初，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对币安、Coinbase 两家全球最知名的加密币交易所提出了一系列指控。您怎么看待美国监管态度的趋严？

赵炳昊：SEC提起诉讼，不管是胜诉还是败诉，马上引起很多加密货币投资者的关注，我们从一些币价的大幅波动就能看出来。

这种法律行动不宜做过度解读，因为美国有一个特别独特的制度——司法审查制度，虽然SEC提起了诉讼，但是有可能输掉官司。

不过这确实反映了美国监管对加密货币、Web3监管的一个风向，尤其是在FTX暴雷之后，大家认识到这是一个潜在的风险。 基于对投资者的保护，可能要采取一些激进的监管行动。

我觉得从美国整个立法、司法的历程来看，都是一直在左右调整的，在这样的思维下，SEC提起的诉讼或者法律行动固然有意义，但也不用过于夸大。

科技：有观点认为，在Web3领域，华尔街主导的时代将会终结，亚洲力量有望再度崛起，您认同吗？

赵炳昊：我一向对这种确定性的结论保持警惕，因为美国是一个有着源远流长的监管历史的国家，拥有完善的金融基础设施。所以仅仅从严厉监管就判断美国Web3的结束为时尚早。

现在大家现在都在进行不同的探索。各国最终会共同探索出一条普适性的道路，因为Web3的监管肯定还是全球性的，地区性的监管很难有实质意义。

科技：支付巨头PayPal推出美元稳定币，这也是首家大型美国金融机构入局加密稳定币领域，这是否有利于数字货币在支付和转账中的应用？是否会有一定的金融风险？

赵炳昊：PayPal本身就是支付巨头，拥有4.3亿用户，加密货币投资者去年年底大概有4.1亿人。如果PayPal把自己的存量用户吸引到这里，对整个加密货币的生态会是非常大的提升。

PayPal也有这样做的原因，稳定币确实是加入加密圈一本万利的生意，因为不付利息，你可以把客户的钱去做无风险的生息。如果你的钱放在PayPal，利息大概是四个点，但是现在通过做PYUSD它可以不给利息，这诱惑太大了。

如果PayPal再搞下去，很多消费者都会意识到，似乎银行的作用会被非常大地削弱。之前Facebook搞的Libra（现更名为：Diem）项目也是类似，但引发了传统金融业和监管者的打压。

科技：近日，萨姆·奥尔特曼的世界币项目上线，采集虹膜数据的行为是否涉及违反隐私法规？

赵炳昊：出于保护数据隐私安全的考虑，肯尼亚已经禁止了，法国、英国和德国等对该项目也进行了监管审查。但其实世界币侵犯隐私的可能性，其实比遍布城市各个角落的监控摄像头还要小一些。

一方面，虹膜能够采集数据，但是看不到面部结构，相对来说更有利于隐私保护。另一方面，在技术上也做了一些探索，世界币声称它不会存储任何个人身份信息，只会生成一个唯一的哈希值，并将其与加密钱包关联。它还表示，它会在扫描后立即删除眼球图像，并且不会将其上传到云端或共享给任何第三方。但其是否会按照对外宣称的承诺去做，仍不得而知。

同时，根据世界币已经披露的技术路线，其确实有一些潜在问题，比如说过于中心化，也不知道最终实际的运行机制如何。

我认为要在发展之中解决问题，不断发展新技术、探讨新的规管方案，来去解决这些潜在的违法问题。所有的安全、法治只有在发展中实现，纵观人类历史，保守和成见从来不是应对金融科技大潮的备选方案。